让我为你写一本童话小说。
 
 

小凡高|不说再见(下)

◈伪纪实文学,慢节奏,双视角,一些自我感伤

◈本篇为黄子篇,全文1w1;高杨篇指路:不说再见(上)

◈CP:小凡高无差,微量云次方,微微量声名远扬,弘叶题石爱好者慎点⚠️

◈Summary:他和他的十年。

  

  【黄子弘凡】

  We were still kids when we fall in love.

  

  『零』

  黄子弘凡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出机场,长沙的妖风刮得他睁不开眼睛。

  哇,这里的风跟波士顿的有得一拼。

  “喂——爸!我刚下飞机!”黄子弘凡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。

  “什么?什么湖?什么节目?我不是来旅游的吗?”

  黄爸言简意赅,下达指令:来都来了,也算是一次历练,去结识一些行家里手也不错。

  “不是,那我走之前你给我塞的不是豪华游轮的船票啊?”

  

  当然不是。

  黄子弘凡急忙找出他爸走之前塞进行李箱的信封,一翻开封面,便被“声入人心”四个烫金大字晃了眼。

  嘶——现在买返程票还来得及吗?

  

  『一』

  他真漂亮。

  黄子弘凡第一次见到高杨,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。

  脑子快,嘴更快。他那痴汉似的赞美一出,坐在一旁的方书剑虎躯一震,以一个十分惊险的调子复读了一遍。

  “很美?!”

  第一次见面,这就泥塑上了吗?

  

  高杨斯斯文文的,看上去不太好聊天。

  黄子弘凡做了整整十分钟的心理建设,终于决定主动出击。

  勇敢黄子,不怕困难!

  “啊那个,你好你好,我叫黄子弘凡,”黄子弘凡为了解释来意似的,又补充道,“也是男高。”

  我这么说应该很合理吧?都是男高,认识一下交流交流没什么问题吧?但他要是只回句“你好”我该怎么接啊?聊星座?籍贯?留学经历?哎呀,好像不是很了解维也纳……

  他正有点忐忑地等着高杨的回应,就看到这人绽开一个温温柔柔的笑容,微微扬眉,没听清似的反问他。

  “啊?男高?男高中生是吧?”

  后来黄子弘凡才知道,高杨一旦露出这种表情,必定憋着坏呢。

  果然!学艺术的就不能熟!

  

  黄子弘凡发现高杨这人很神奇。

  明明长着一张清纯男大学生的脸,行为模式却像个八十三岁的老大爷。

  可要说高杨心理年龄成熟吧,他又敢趁着月黑风高溜出酒店,跟黄子一起去吃坐标四公里外的炸鸡。

  “哇!真的去啊!”黄子弘凡吓一跳。

  高杨气定神闲地走在前面:“为什么不呢?”

  黄子弘凡最近老跟高杨吐槽酒店餐难吃,而且过时不候,像他这种昼夜颠倒的人,一天能吃上两顿热乎的也就不错了。谁知道一直抄着手听他吐槽的高杨居然真的听进去了,并且行动力极强地打算当场执行。

  “等等!怎么去啊!”黄子还没来得及做计划。

  高杨钻进车库,很快骑了辆小电驴出来,黄子弘凡马上认出那是保安大叔的私人座驾。高杨顺手把头盔抛给他,按了按小喇叭:“上来吧,哥哥为你保驾护航。”

  后来那炸鸡的味道怎么样,黄子弘凡已经忘得差不多了。他只记得当时坐在高杨身后看夜景的感受。冷风吹拂,长沙的夜市流动着烟火气,昏黄的街灯照在他们身上,平凡而韵味悠长。

  高杨穿着白色羽绒服站在路灯下,光晕柔和又绚烂,他笑了一下,感觉天色都亮了几分。

  当时黄子就想,游轮其实也就那样,他要是去了,保不齐会晕船,还是高杨的小电驴坐得安稳。

  不过下次还是他来骑好了,坐在前面肯定很冷吧。

  

  『二』

  黄子很苦恼。

  “我又不是小孩儿,你那都什么品味。”

  彼时高杨正拿了件花园宝宝的印花T恤往黄子身上比,越看越顺眼,并直接化身金牌导购,一个劲儿跟他说多么多么适合。

  黄子双手插兜在一旁扮演酷盖,拒绝跟旁边的幼儿园小朋友穿同款。

  高杨把T恤放回去,慢悠悠道:“哦?你不是小孩儿,那几个月前……”

  又来了!黄子赶紧跳起来捂他的嘴,气急败坏:“不许说!”

  

  几个月前是声入人心的毕业典礼,黄子弘凡拍完毕业照就躲进酒店房间,谁也叫不出去。

  目击证人方书剑回忆道:“太可怕了,你当时喝了一口啤酒,忽然冲进洗手间洗袜子,边洗边掉眼泪,我都不敢说话。”

  这一定是假的。黄子冷哼一声,不过是仗着他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。他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吗?

  “当然会呀,”高杨一边躲着他的手,一边笑眯眯道,“我去找你的时候,你还不肯开门……”

  

  黄子弘凡当时听见高杨的声音,忽然难过得无以复加,更没有勇气见他一面。

  其实也没什么,算一算,他们不过相处了三个月。有的人相处三年也还是陌生人,三个月算什么?

  “整整三个月!那么久!”黄子弘凡一想到他们之后也许各奔东西再不相见,心情和声音都低落无比,“你别说话,我要哭一会儿。”

  高杨被他关在门外,也不生气,干脆就地坐了下来:“好吧,你哭吧,哭完之后记得让我看看什么样。”

  黄子弘凡过了半晌终于打开房门,高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:“有这么舍不得吗?”

  黄子弘凡知道,自己此刻在高杨眼里一定像一个买不到糖就耍赖的小孩,但他很诚实,点头说对啊,就是舍不得,特别特别舍不得。

  高杨有些嫌弃地皱皱鼻子,却很难得地没有反驳他的温情。

  “毕业快乐。”他凑上来轻轻抱了抱黄子。他等了一晚上,就是为了当面跟黄子说这一句。

  “明天天气好像不错,你上次说的滑雪场,一起去吧?”

  

  黄子原先为了这一次分别已经打好了几百字的腹稿,他想说我们以后也不要断了联系,你不能忘了我,不能让我找不到你。

  但他没来得及说,高杨也不是能接受煽情的人。

  没关系,反正高杨从来都不会拒绝他。

  

  于是他们一起巡演,一起约着一起去各种地方。黄子弘凡总能理直气壮地上高杨家蹭饭,高杨一边嫌他幼稚,一边乖乖掏钱给他买六一节的气球,祝他幼稚节快乐。

  粉丝私下把他俩凑一对儿的事,他们也不是不知道。

  黄子弘凡兴许知道得比高杨多一些,他曾经手一抖,关注了他俩的CP超话。超话里的姑娘们想象实在太天马行空,黄子弘凡看到好笑的就转手发给高杨,每次都能精准捕获高大爷疑惑的语气。

  “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东西?”

  黄子弘凡眼观鼻鼻观心,心说还有更尴尬的,没好意思给你看呢。

  高杨看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表情,意味深长道:“你不好意思什么?没事干嘛老给我打电话?”

  “哎呀,”黄子弘凡搬出万能救兵,“粉丝就想我跟你连麦嘛。”

  “是吗?”高杨点点头,“你一天直播五六回?”

  黄子弘凡小心思被他戳破,干脆破罐破摔:“你就说行不行吧。”

  然后又是高杨标志性慢悠悠的笑声,他说,还有什么新鲜折子,都呈上来吧。

  

  往往这时候经纪人就给他发消息,催他赶紧出门。黄子弘凡看了眼时间,五点的活动,路上花半个小时,妆发半个小时,那么再过十分钟他就该出门了。

  他想了想,还是让司机师傅和化妆师努努力吧,他这还聊着天呢。

  

  『三』

  在黄子弘凡刚刚官宣要参演一部音乐剧的时候,疫情轰轰烈烈地席卷了全国。

  黄子弘凡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去刷新冠确诊人数的公告,鲜红的数字看得他触目惊心,仿佛客死他乡的幸运大转盘随时有可能转到他身上。

  “虽然我应该好好安慰你一下,”高杨心平气和道,“但是这个点打电话,我需要一个理由。”

  “我算了!现在国内已经九点了!太阳当空照了!”

  “谁说我九点就会起?”

  黄子弘凡好不容易捱到这个点,没想到抓到一只睡眼惺忪的羊。他又不忍心真揪着高杨讲话,只好赶紧让他继续睡觉。

  高杨反问他:“你还不睡?”

  “睡不着啊。”

  高杨“哦”了一声,正当黄子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,高杨忽然给他发来一大段文字信息——

  “上网现搜的睡前故事,我懒得读了,你自己哄自己睡觉吧。”

  半梦半醒的人说话时似乎带一点朦胧的笑意。手机大概贴得很近,低低的声音和温热气流几乎越过大洋彼岸,蹭着黄子弘凡的耳尖擦过去。

  黄子弘凡大脑一下短路,麻得他连槽都忘了吐,高杨就迅速地挂了电话。

  

  哇,这个人真是。

  黄子弘凡点了点他的头像,莫名很想傻笑三声。

  等着吧,马上就可以回去啦。

  黄子弘凡揣着睡前故事睡着了。

  

  只是回国那天只来得及在机场匆匆见上一面。他刚看着高杨上飞机,经纪人就一通电话把他叫到公司,说有活动找他。

  “这个活动很重要。”

  经纪人开门见山,先跟他讲疫情期间严峻的市场行情,又讲到未来音乐剧的发展趋势,再讲到这部剧背后操刀的大咖,几乎是国内顶尖卡司。

  这一通听得黄子云里雾里,只隐隐约约觉得压力山大。

  “所以具体什么情况?”黄子弘凡忍不住问。

  经纪人顿了一顿,报出一个名字。

  黄子弘凡一愣。这个项目他听高杨说过,高杨为这个项目已经准备了几个月,黄子还让他给自己留张票,到时候他要去捧场。

  经纪人清了清嗓子:“这部剧现在还有一个角色没定,两个人选,一个是你,另一个是高杨。”

  黄子弘凡当下就有些抗拒,一群演员竞选一个角色又不是什么稀罕事,这一行就是靠实力说话,能者任之——可他就是不想跟高杨争。

  他有些烦躁地戳着手机屏幕,问,那羊儿那边怎么说。

  “那还用说,当然是全力抢啊,”经纪人笃定道,“节目播出也这么久了,你没有持续曝光,那热度马上就下去了。我丑话可说前头,这行确实看实力,但观众缘也很重要,你要是个不声不响的小演员,观众都不乐意买你的帐。”

  “你需要机会,高杨也是啊。说难听点,你们现在都算竞品。整个音乐剧市场蛋糕就那么大,你不争不抢,那就没了。我刚刚不是说了吗,现在什么形势,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有多难得,你拎得清吧?”

  黄子弘凡不说话,他不喜欢这个说辞。

  而很快,经纪人用了个他更不喜欢的说辞。

  

  “对了,最近你们这个CP炒得太火了,比较忌讳,你们往后少见面少提。”

  

  『四』

  黄子弘凡不信邪,他仍旧在各个节目里cue高杨,只是很少放得出来。

  经纪人冷眼旁观。后来,采访的问题里再也不会提及旁人,黄子连发散思维的机会都没有。

  更何况,他忽然发现,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,他和高杨之间真的没什么联系了。

  “你以为只有我们需要避嫌?谁不需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啊?”经纪人一边整理他最近的通告,一边随口回道,“CP炒着玩玩还行,但谁也不想老跟另一个人捆绑营业吧?你也别有什么意见,去年高杨被黑粉骂了的事儿你不记得了?他现在讨厌这个CP还来不及呢,你还愣凑上去,粉丝到时候连你一起骂。”

  黄子弘凡不说话了。

  他戳进高杨的对话框。头像是灰的,火花也断了。

  

  他以为只要他一直保持亲昵,喜欢他的人自然也会爱屋及乌。

  他以为只要一直想念,就不会走散。

  

  一开始是一句晚回的信息,一通打不通的电话,一次泡汤的旅行计划。

  黄子弘凡后来想起,原来他们就是从那时渐行渐远的。 

  行动力超强的高杨,在避嫌这件事上也显得很果断呢。

  

  『五』

  黄子在第五年的时候达到了工作饱和状态,他去各种各样的节目,与越来越多的人见面,粉丝量噌噌往上涨,一切都仿佛欣欣向荣。

  他在采访里能提及的人也越来越多,粉丝大都乐见其成,笑称黄子滑铲入院,在新节目里的CP大楼越建越高。

  他不太理解大众忽然转变的态度,经纪人倒是无所谓:“这谁会当真呀,就像你跟凯凯,谁不知道你们只是好朋友。”

  黄子大大咧咧地笑了笑,可不是吗。

  

  所以为什么高杨是例外呢?

  是因为有谁当真了吗?

  

  高杨不是什么高调的人,只要不是特意关注,互联网上几乎刷不到他的讯息。

  黄子还是从别的朋友那里辗转听说,高杨最近胖了还是瘦了,有个新的音乐剧在哪里哪里演出……高杨有了一个绯闻对象。

  是粉丝拍到的,高杨当时和绯闻女主角——也就是同一部剧的女主演正在剧院后台,女生亲昵地跟他展示着一张拍立得照片,高杨盯着照片看了很久,难得露出一点柔软的笑意。

  粉丝的猜测比狗仔还大胆。她们迅速扒出女演员是声入人心的粉丝,曾经在微博上无数次赞美高杨。马上有人说,那张照片也许是他们俩的合照,他们在剧里的情侣对手戏可不少。这位女演员又是业内出了名的活泼大胆,没准是公开示爱也说不定。

  如果换作其他人,也许黄子就会满怀一颗八卦之心,立马把原博链接转到当事人的对话框,敲锣打鼓地等着听八卦,然后在对方解释的时候贱兮兮地阴阳几句,心满意足地下线。

  可是高杨的话,他找不到理由去问,也害怕听到真话。 

  未免笑得太开心了吧。黄子弘凡虚虚地点了一下屏幕中高杨的笑脸,想,笑得真好看,虽然是对着别人笑的。

  有点嫉妒。

  他被自己的毒唯心态吓了一跳,当即决定以后一定要少看。要戒掉经常搜高杨的习惯。

  戒掉高杨。

  

  他还关注着当初的CP超话,这几年沉寂了一些,但仍有很多人锲而不舍地守在那里,细心窥测,想从他们的生活细节里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,从细枝末节里找到他们互相在乎的证明。

  黄子苦笑:怎么可能找得到。

  我想藏起来的事情,怎么会让你们知道。

  

  『六』

  “光哥,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给我寄的保健品在哪儿买的啊?”

  黄子弘凡熬了几个大夜,昨天应酬的时候又喝了点酒,一早起来感觉头晕目眩,心脏跳得仿佛随时会离开他这副看似年轻实则空虚的躯壳。

  光哥正在健身房锻炼,闻言先给他推荐了几个医生和健身教练,然后才问,什么保健品。

  “就一个礼盒一样的,里面装了一大堆药剂啊胶囊啊之类的。”

  黄子弘凡靠着它续命已经续出了感情,眼看就快空盒了,心里十分不舍:“你之前在哪儿买的?江湖救急啊光哥!”

  “那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啊,”光哥终于想起来,“都是羊羊买的,他不怎么会寄国内的包裹,我顺手寄了一下。”

  

  黄子弘凡飙快的心脏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沉沉地坠了一下。咯噔一下,仿佛卡壳的老磁带。 

  

  黄子的作息一向比较阴间,以前总仗着自己年轻,有些小病小灾的也不怎么放在心上。

  一次他低血糖,晕得站都站不起来,高杨习以为常地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巧克力给他,让他先缓缓再去诊所瞧瞧。

  “你也吃巧克力啊?”黄子弘凡的关注点瞬间偏移。

  高杨替他剥糖纸:“不啊,吃巧克力会变黑,还是适合你。”

  黄子弘凡脑子转得快,马上从高杨的口是心非里判断出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,登时喜滋滋。

  “这个牌子好苦,我下次想吃甜点儿的。”

  “有就不错了,还挑。”

  

  高杨没少就养生问题对黄子进行谆谆教导,八十三岁老大爷的养生经验属实令人咂舌,黄子没少收到高杨转发来的养生公众号的推文。

  高杨平时泡好枸杞红枣茶,总是不由分说地灌进黄子的保温杯里。于是当黄子再次喝到肥宅快乐水的时候,总觉得那遥远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事。

  但这么做也有个好处,就是在黄爸抽查他最近饮食状况的时候,黄子弘凡能拍出几张让家长一看就竖大拇指的照片。有一回黄子弘凡把高杨转发的养生推文转到家族群里,长辈们都欣慰地直夸他长大了。

  呵,呵呵。

  

  光哥特意给小票拍了张照片,毕竟一个小年轻大扫荡似的买这么多保健品的盛况还是很少见的:“喏,你看看,大概是这些,不知道你那边的超市有没有。”

  黄子弘凡对着小票看了半天,基本确认那堆东西都送到了自己家。

  他应该有印象的。高杨有段时间身体不好,经常需要吃药——他倒是苦中作乐,顺便测评起了保健品。黄子弘凡也没能幸免,因为高杨已经自封他的健康顾问,身体力行地监督着他的饮食作息。

  “这个,我一看到就觉得特别适合你,对吧?”高杨给他打视频电话,专柜上摆着琳琅满目的保健品礼盒,高杨笑得狡黠,“别的都可以不买,但这个一定要给你。”

  “这什么……中老年养生精品?!不是吧!”

  “你那小身板,要还不好好养着,那真的风一吹就倒了,”高杨似笑非笑道,“我可不想七老八十了跟你手挽手去医院看病,那也太惨了。”

  “哪有,明明还挺浪漫的——我是说,我再也不熬夜了羊儿,相信我。”

  高杨心疼而又缺德的关心黄子还受用,从那以后他就真的开始贯彻养生方针。后来刘小怂看到他一边泡脚一边熬中药的时候都不免震惊,说黄子真是他见过最会养生的年轻人。

  才不是。黄子弘凡想说,你是没见过高杨,他比我会多了。

  

  但最会养生的高杨也被生病击倒了。

  黄子还是从张超那儿听说的这个消息。当时他因为演出,在张超家蹭住,张超正在搜去上海的机票,他顺嘴多问了一句,怎么突然要去上海。

  张超叹了口气,说,高杨生病住院啊,寻思去看看他。

  黄子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,语调平平。他说,哦,高杨……高杨生病了啊。

 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个,他想问怎么病的,严不严重,现在在哪儿?还有票吗捎我一张。

  他想说,什么时候的事,我怎么又什么都不知道。

  “刚问了他经纪人,说还在观察期,不方便探视,电话也打不了,发几条微信得了,”张超刚摸出手机,又递给僵立着的黄子,“要么你发?”

  张超是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的,不用说也知道。

  就算是普通朋友,分隔几年也不至于连提个名字都避讳。

  黄子弘凡摸了摸鼻子,抓着手机找了半天手机,转了大半天回来,像终于被打败了似的向他伸手。

  “那个,哥,你手机借我吧。”

  

  『七』

  黄子被直播间的观众撺掇着表演个小才艺。

  他本来想垫两个步子拽拽地唱一句龟虽寿的,但又懒得开嗓,索性一屁股坐到钢琴前,说那我给大家小弹一曲吧。

  他发誓,在摸钢琴键之前,他绝对没有预谋怀旧。

  完全是下意识的,他的手指追着脑海里闪过的一段五线谱弹了起来。

  

  弹幕马上有人反应过来:踩到猫儿!爷青回!

  

  黄子弘凡第一次一个人坐这么大一张琴凳弹这首歌,莫名觉得有点空。

  上一次弹这首歌的战况可称惨烈。他和高杨两个人挤在一张小琴凳上,长手长脚的少年略显局促地坐成一团,肩并肩肘贴肘地反复练四手联弹。

  说到“反复”,都得怪高杨。

  高杨那天就跟喝了假酒似的,不是这里弹错,就是那里忘了,到最后干脆摇头晃脑地乱弹一气。

  黄子坐在一旁无可奈何地看着,索性加入他放飞自我的行列,从钢琴绅士进化成狂暴捶琴手。

  录视频的摄影大叔都快站不住了,跑到房间外面倒水喝。

  黄子弘凡赶紧偷偷㨃了高杨一下:“最后一遍啊,你好好弹。”

  老犯错的家伙也有点不好意思了,正儿八经地弹了一段——果不其然,又弹错了。高杨心虚且笑眯眯地觑了他一眼,黄子弘凡又好气又好笑,作势要扑过去打他。

  “高杨啊啊啊!”

  “我就是忘了嘛。”

  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过去的,就记得当时穷开心,他跟高杨对视一眼,就能笑整整一个下午。

  

  黄子弘凡不带磕巴地弹完一遍,嘟囔了一句什么。

  助理没听清:“啊?什么?”

  “噢,我说啊,”黄子回过神来,马上又进入到话多且密的直播状态,“我说这个钢琴蛮好的,就XXX这个牌子的音色果然就不一样你听出来了吗?特别清脆特别亮……”

  助理当他又发疯,转头出去了:“我就不该问你。”

  弹幕也是一大片“哈哈哈哈哈”,皆大欢喜。

  

  黄子也跟着笑了笑。

  估计也没人听得清,他说,一个人差点味儿。

  

  黄子弘凡觉得自己挺神奇的。

  他高兴的时候喜欢说话,不高兴的时候更喜欢。

  他一不想说话,就会说很多话来掩饰,讲得又快又没灵魂。曾经有人锐评,说只要黄子说得够多,问问题的人自然就会忘记自己想问什么。

  他和兄弟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总是充当气氛组,在镜头前更是积极搅和,为各大综艺创造名场面。

  不过私底下倒没有那么吵,有时排练累了,他就趴在窗台发呆,一瓶水能喝一下午。

  高杨有时会电话探班。黄子一接到他的电话,又打起精神来,搜肠刮肚地想新鲜事儿逗他乐。有时越是想,越讲不出来,他又舍不得挂电话,只能惆怅地画圈圈。

  “你等等啊,我想想最近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……”

  高杨在电话那头笑,说,不那么有意思的也没关系。

  黄子弘凡脑子里那根绷得紧紧的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——他用来武装自己的那些标签忽然没了用武之地。

  他并不是随时都活力满满,碰上谁都能展开一连串的话题。他的灵魂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有趣,当然,也不可能永远都没心没肺的快乐。

  但高杨一直是他的树洞。虽然高杨经常发表锐评,但是从来不会对他的情绪置之不理。毒舌的家伙总有些太合时宜的贴心,偶尔的温情能让黄子心动得一塌糊涂。

  

  弹幕又刷起来:不要提及无关人等。

  黄子弘凡看了一眼,索性关掉了弹幕。

  

  怎么会是无关人等呢。

  在黄子弘凡迄今为止的前半生里,分明密密麻麻缀满了高杨的印记。

  

  『八』

  黄子二十六生日的生日礼物是工作室团建。

  黄子对此非常不理解:“想奖励自己就直说,用得着借我的名头吗?”

  工作室的人都笑作一团,最后经纪人才正色道:“你这段时间太忙了,快给自己放个假吧。”

  “就是啊,你都快成劳模了,这么拼哪里吃得消啊?”“别管,你不去我们也会扛着你去的!”“我上次刷到一个巨出片的地方,咱们就去那儿吧!”

  黄子弘凡在一片讨论声中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:“再说吧。”

  

  这一年,黄子弘凡迎来了他职业生涯中最多的责难。

  起因是他在一档综艺节目上唱破了一个音。

  当时大家都是善意地哄笑,并没把这当一回事,毕竟谁不会犯错呢?

  但是很快又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,有人指责他这几年光顾着上综艺捞快钱,早就忘了自己的初心,一场粉丝混战就这么开始了。

  公众人物总是不可避免刷到这些消极的信息,黄子弘凡倒不是那么玻璃心的人。只是后来又有人借题发挥,说,专业能力不能打,怪不得要跟人绑CP。当初高杨替你背了多少锅,现在终于反噬了吧?

  马上又有人在下面回复:我们高杨可是实打实的专业演员,跟你们家综艺咖早就不是一路人了,抱走不约!

  黄子弘凡不吭声了。

  那之后的黄子弘凡就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,本来的他已经足够努力,后来简直称得上拼命。经纪人好几次见他通宵背词,又惊又急地说你还不睡觉,又不是来不及了!说着就要赶他走。

  黄子弘凡进入了长长的失眠期。

  他看着天花板数羊,一直数到快天亮。他问自己,有什么不甘心的呢?你在生什么气?

  然后他听见自己心里的小人发出微弱的声音。

  ——高杨也会这么想吗?

  ——什么? 

  我说,黄子弘凡默默地想,我可不想和他分道扬镳啊。

  

  助理说的巨出片的地方在新疆。

  黄子马上想到,那是高杨的家乡。

  于是本来推说工作很忙没时间的他,还是乖乖收好了行李,跟着大家一起降落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。

  黄子见过高杨的爸爸妈妈。那是一对很可爱的夫妇,黄子那天去的时候不知道高杨爸妈在家,当即不好意思起来。高杨妈妈倒是自来熟,高杨爸爸更是做了几个拿手好菜,一上桌就一个劲儿给他夹菜。

  “多吃点啊小黄,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。”

  黄子不知道新疆菜是不是都那么大份,他抱着海碗勤勤恳恳地吃着,马上又有一个鸡腿夹到他碗里。黄子弘凡求救似的看了一眼高杨,这人正慢条斯理地剥着虾,根本没理会快被撑死的他。

  “高杨。”黄子弘凡囫囵喊了他一声。

  高杨看了他一眼,笑盈盈地把虾夹到他碗里:“小黄多吃点,快点长高。”

  事后高杨笑道,不是你一直嚷嚷着要吃新疆菜?我爸妈以为你喜欢得不得了,生怕饿着你。

  我不行,我叶公好龙,黄子摆烂道,我害怕。

  那我不管,高杨笑得灿烂,你不是还要跟我去新疆吗,你得习惯。

  黄子弘凡就喜欢听这种话,当即支楞起来,热情洋溢地说“好!”

  只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太习惯,他饭量还是那么小,酒量还是那么浅,和高杨的约定也还是没兑现。

  

  到新疆的第三天,助理忽然兴高采烈地拉他出去,说要带他玩个有意思的东西。

  “塔罗牌玩过吗?”助理刷着手机,“这个占卜师在网上超火,我们昨天才来过,超灵验!”

  化妆师也拉他:“就是就是,你寿星不得来测一个来年运势?快快快,占卜师在等啦!”

  黄子弘凡也研究过玄学,甚至他本人一度被称为欧皇。

  他是挺爱给别人算运势的,但自己却不太信这玩意儿。

  于是当占卜师让他选牌时,他看了一圈,总觉得哪个都不太合心意。

  他也不好意思说“对不起啊,我觉得不太准,要么还是算了”,只能点兵点将随便点一个,然后等着听占卜师解读他刚刚随机抽取的命运。

  占卜师又洗出好几张牌,一一摆在他面前,忽然断言道:“我读到一种强烈的愿望,近期内你会和故人重逢。”

  黄子弘凡飘忽的眼神马上转了回来。

  “TA也许是你曾经非常要好、非常依赖的伙伴,你们因为一些事情走散了,但没关系,你们都怀着相遇的心愿,并且在未来的某天——很快,就会再见。”

  占卜师又指着一张牌道:“你最近可能正遭遇不顺,陷在一种焦虑或自我攻击的情绪中,我看到了一种压抑的感觉……但是你不用担心,一直有人爱你,也有人一直爱你。而且我看到了双向的箭头,你的感情会得到回应,你的付出也会有收获。”

  黄子犹豫了半晌,才按住那张牌,磕磕绊绊地问道:“这里面也包括……那个,那个会重逢的朋友吗?”

  占卜师微微笑道:“是的,他也是其中之一。他一直爱你。”

  

  黄子弘凡从占卜屋出来,遥远的雪山似乎迎面而来。

  助理蹦蹦跳跳着过来:“怎么样怎么样?说什么了你乐成这样?”

  “哪有,”黄子弘凡顾左右而言他,笑容却根本藏不住,“就感觉,挺准的。”

  “哪里准哪里准?你说说看?”

  “它准就准在,我希望它准。”

  

  『九』

  黄子弘凡听着电话里导演的安排,有些心不在焉地刷着平板。

  “黄子,定位发给你了,咱们的新室内棚离省剧院挺近的,应该挺好找的。”

  “嗯嗯。”

  “省剧院今天有演出彩排,来探班的粉丝挺多的,可能路口会有点堵,你小心别跟他们撞上。”

  “噢噢。”

  “听说他们彩排大概三点结束,演员一般走前门出,你要真碰上了,从后门绕一下就行。”

  “嗯嗯。”

  黄子弘凡看了眼时间,急忙从床上跳下来找鞋穿:“好的导演,我出门了。”

  导演看了眼时间:“啊?也不用这么急……”

  

  黄子弘凡卡着点出现在了通往剧院前门的路口。

  他眼神好,正好看见高杨捧着花的背影。

  呼,还好。

 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,高杨坐的那辆车缓缓从他身边经过,他的余光瞥见一道雪白的剪影。

  还是这么白啊。黄子弘凡默默感叹道。

  比超话里的照片好看一点。

  现场的粉丝急得嗷嗷直叫:“黄子!你知道刚刚谁在那里吗?”

  黄子无辜地眨了眨眼,疑惑道:“啊?谁啊?”

  然后就听见七嘴八舌的“高杨啊”“高哥刚走”,黄子弘凡装作惊讶地耸耸肩,说“这么巧”,然后在心里暗自得意。

  我当然知道。

  

  他已经被高杨的路透照片轰炸了好几天了。

  自从他们开始避嫌,小凡高的超话就成了他俩的资讯集散地。黄子弘凡总在那里听说关于高杨的消息——一些他无从问起的事。

  

  我说都第九年了,能不能dream一下他们互cue啊!

  高杨今天彩排,有没有人一起探班?

  啊啊啊啊啊啊高杨黄子同城了!上帝保佑他俩见一面吧!

  九年了,我好想他们啊。

  

  黄子弘凡点了个赞。

  的确,我也很想他。

  

  『十』

  黄子弘凡转了半天,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用的充电口。

  显示充电的窗口弹了出来,他终于松了口气。锁屏界面上瞬间弹出很多消息提醒,其中还夹着一个未接来电。

  黄子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,只是那串数字眼熟得让他有些在意。

  是谁来着?

  

  “啊啊啊啊啊啊!”

  一分钟后,黄子弘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,手机差点砸到地上。

  

  张超前两个月给他发过一个营销号文章,说声入人心第十年的时候会办一个团综。

  当时他俩的反应就像被溜了多年的粉丝一样,又想信,又觉得不可信。

  张超说,这么多年,大家天南海北的,时间也不一定对得上,挺难再凑一块儿了。

  黄子弘凡这一年的通告已经排满了,对此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他一边遗憾一边庆幸:幸好营销号说的都是假的,大家也不会因为过度期待而落空。 

  然而没过几天,廖老师就在大群里@大家,问有没有空来参加十周年的专场音乐会。

  群里潜水的兄弟们纷纷响应,马上报出了自己空闲的时间。黄子弘凡正犹豫着该不该回答,一条消息弹了出来。

  【特别关心】🐏:随时可以。

  黄子弘凡把刚刚输进对话框里的话删了个干净,拿着通告表去敲经纪人的门。

  “姐,咱这些通告能往前挪一挪吗?”

  

  黄子弘凡和高杨有过一个约定。

  那时他们还是初出茅庐的少年,还不知道未来有多远。黄子弘凡最喜欢的事就是拉着高杨做白日梦,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,说,到时候我就买下一整个剧院,想演什么就演什么,你公司旁边那个怎么样?早上排练可以多睡一小时呢!话说你以后想去哪里?买房还是租房啊?哎,既然这样,那我可以跟你住吗?

  高杨露出一种“虽然你很荒诞但我不说”的微笑,默默拿走他面前的啤酒。

  黄子弘凡酒品挺好,就是比往常还聒噪,还是那种没有逻辑的聒噪。到处凑凑热闹的梁朋杰和蔡程昱过来听了两句就走了,说什么“假酒误人”,高杨仍然慢慢夹着菜,继续听黄子弘凡碎碎念。

  用张超的话来讲,高杨这辈子的耐心,一半花在黄子弘凡身上,另一半花在了喝醉的黄子弘凡身上。

  餐厅包厢里在放陈奕迅的《十年》,刚好唱到那句,十年之前,我不认识你,你不属于我。

  黄子弘凡喝断片了,他问,十年之后呢?

  高杨晃了晃正在录音的手机屏幕,结束录音,然后把进度条拉到中间,录音里黄子用饱满而富有激情的声音说道:“都十年了,十年后我们高老板会在乎这点小钱?不能够!到时候我就全靠你罩着了啊(高杨:“我怎么罩你?我们又不在一块儿。”)——那算什么,我去找你不就行了,反正……你可不能忘了我啊高杨。”

  黄子弘凡一愣,哆嗦着手谴责高杨不讲武德。高杨忙着嘲笑他,语气却很温和,他说,好啊,那你记得来找我啊。

  那是很潦草的约定,但黄子弘凡从来都很笃定。

  他会去的,不管多远,他都会去赴约的。

  

  黄子弘凡马上回拨了电话,在等待接通的时间里,他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无数想说的话。

  他想说,对不起,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,我刚赶完了通告,腾出了去音乐会的时间,很快就能去见你了。

  他想说,你最近在忙什么?对了,你的新歌我听了很多遍,我很喜欢。其实我攒了很多想跟你说的话,下次吧,下次慢慢讲给你听。

  他想说,如果有机会的话,再合唱一首歌吧,唱什么都可以。那个,两首可以吗?三首怎么样?

  他要说,好久不见,我好想你。

  他唯独不打算说再见。

  不说再见就一定会再见,他一直笃信这一点。

  

  我们不要再因为别人的目光而走散。

  我们还有很多个今天、明天、后天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21 May 2023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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